【五星随笔】那辆混账的凯迪拉克
【五星随笔】那辆混账的凯迪拉克
“一个不成熟男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英勇地死去,一个成熟男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卑贱地活着。”
——J·D塞林格《麦田里的守望者》
但是……“某种事业”,究竟是神马玩意?
如果,在我看来,世界上并没有什么事,值得我英勇地死,也没有什么事,值得我卑贱地活,那,是什么气象?
《麦田里的守望者》也是美国文学史上名作,篇幅不大,故事情节也不复杂——故事的主人公霍尔顿,外人眼中典型的“坏孩子”:才刚16岁,就有一堆臭毛病:吸烟、酗酒、与不三不四的轻浮女孩交往,先后四次被不同学校开除。
然而在他看来,整个世界都是俩字:无聊。
家长老师对他所有的教导,在他看来,无非是叫他“出人头地,将来买辆混账的凯迪拉克”。
能说这种话出来,这孩子家里当然也不差钱。
《麦田里的守望者》被誉为:传神刻画了美国战后“垮掉的一代”。
能称作“一代”,那可见是相当宽泛的存在,以至于成为社会普遍现象。
而“垮掉”,指的就是那种对什么都没有兴趣,对什么都不积极,每天混吃等死的颓丧状态。
“混账的凯迪拉克”是一个象征,也就是说,物质刺激、名利刺激,对这一代人已经毫无用处,凯迪拉克都是混账,那还有啥是能撑得起他眼皮的——
游艇?珠宝?私人灰机?海景房?
我呸,关我屁事,我就想要我的狗窝,我就要我的破烂单车,你管得着吗?
只是霍尔顿,那孩子,还是浅了点,也不懂得多少知识,也没什么鉴赏品位,当然,他的本质也不坏,甚至是,比一般俗人,还要敏感善良十倍。
所以,他只是一味的“丧”,也不会做什么坏事,除了折腾自己,从不伤害别人。
最后,他那点儿精神情怀,投向的是孩子——
“不管怎么样,我老是想像一大群小孩儿在一大块麦田里玩一种游戏,有几千个,旁边没人——我是说没有岁数大一点儿的——只有我。我会站在一道破悬崖边上——我是说要是他们跑起来不看方向,我就得从哪儿过来抓住他们。我整天就干那种事,就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得了。我知道这个想法很离谱,但这是我惟一真正想做的。”
这也就是书名,也就是主题,一幅不可能出现的梦幻画面,一种不可能实现的情怀投射。
如果以社会分析角度看,这大约是物质生活达到一定富足程度的失落空虚,从来没有受穷挨饿,也看不到谋生的急迫,那么——
钱?神马玩意,不想要;
名?神马玩意,不想要;
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儿精神情怀?没人要。
于是,丧,几乎成了必然选项。
自己竖起一道防火墙,谁也别进来,烦着呢,别理我,管你是谁,关我屁事。
其实呢,老美还是浅了点,思维总是停留在具象层面,说到孩子,就非要描一幅真正的、如在眼前的画面出来。
翻译成中文,就简洁抽象得多,那麦田里的孩子,其实就是一种象征,四个字——赤子之心。
社会常态是,那点儿干净的、本初的、无污染的澄明清净,在人长大之后,就一点一点的丢掉了。
有的人没丢,就叫“不忘初心”。
谁都知道,不忘初心的成年人,通常会活得磕磕绊绊——都是自找的。
我行我素也好,行为艺术也好,有了才华打底,那才精彩。
所以什么是艺术,艺术的本质应该是才华。
这年头,什么文盲流氓阿猫阿狗都能打着艺术的幌子卖弄风骚,也是无聊得不要不要的,什么网红,充其量一网黄,脑子空空胸无点墨,艺术家大名都不认识一斗,也配谈艺术?
有才的人是什么样,古人告诉你了:腹有诗书气自华。
又说:是真名士自风流。
中国史上玩得最来劲的时代,莫过于六朝,玩得最起劲的人,莫过于竹林七贤。
有个在毛爷晚年帮他读书的芦荻,回忆说毛爷超喜欢六朝。
不奇怪,毛爷骨子里有种潇洒不羁的气质,和六朝真是绝配,惺惺相惜也是难免的。
竹林七贤中有个嵇康,估计可以名列中国史上第一大仙儿。
后世俗人解读,说他是什么权斗失败,什么官场失意——也不能说错吧,只是嵇康自己,赢也好,输也好,全不在乎,你们斗你们的,我只管邋里邋遢,路边一倒,你们忙去吧,关我屁事;你们衣着光鲜各奔前程,关我屁事;你们争做人生赢家治国平天下,关我屁事;你们宰了我杀了我,关我屁事。
最后皇帝拿他没辙,只能把他斩了。
他依然满不在乎,临刑索琴,抚了一曲《广陵散》,然后长叹一声:“广陵散于今绝矣!”
服刑,卒。
然后,就没有然后了。
俗世不配拥有广陵散,就让他回天上去吧。
兰之猗猗,扬扬其香,不采而佩,于兰何伤。
就酱。
只是,如果,一个国家,举国上下,有才的没才的,都“丧”了,都把那份家国情怀,换了浅斟低唱,即使不作恶,却也不作为,去你的混账的凯迪拉克,去你的混账的意识形态。
那,将会如何?
——关我屁事。